重复的力量【知乎】

我曾经做过一件很极端的事情，我让一个孩子重复做一套试卷做了有两个月。

这个孩子一开始的考试时候的语文成绩只能考六七十分，当时我接手这个孩子的时候真的很挠头，我就仔细看他的试卷，发现这孩子几乎是什么都不会的状态，常见的汉字都可以写错，阅读理解部分更是大段大段的空白，作文画拉的惨不忍睹，如果让我判卷，我可能连六十分都不给他——而这时候，距离中考就只剩下三个月了。思考了很久，我才决定赌一把，带着孩子刷题，而且提前跟家长说明白了“不一定能够提分。”

我跟家长是这么分析这个孩子的：

首先是孩子的基础。语文的基础可以划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基本的汉字、词语和用语习惯（句式），还要能够做到想到某个字、某个词、某句话能立刻写出来的地步，不用刻意思考，纯粹的一种本能反应，这样第一个层次才算是过关；第二个层次是顺利的组合这些汉字、词语和用语习惯，比如可以把不同的句式串联起来，不致于出现语法性的错误；第三个层次是组合汉字、词语和用语习惯来承载某种思想、情感或者观点，简单来说，就是想到一个想法能够用语言表述清楚。

首先是孩子的基础，从这个孩子的卷面来看，孩子最基本的汉字、词语和用语习惯都没有掌握扎实，对应的词句组合更谈不上，更别说清楚地表述自己的情感了。所以这个孩子还是处于语文学习的第一个层次，而这个层次是最难突破的，因为常见的汉字三千多个，常见的成语三四百个，常见的句式二三十个，这孩子从小学到现在这么长时间都没能掌握，短短三个月就让孩子彻底掌握是不可能的。

第二个是孩子的专注度，孩子的专注度对学习影响非常大，从这个孩子的卷面来看，孩子的简答题（需要四五分钟完成的）基本上做的都不好，不但语句不通顺，而且孩子还一次次的划拉，出现这种现象一方面是孩子本身对于句子的组合不熟悉，另一方面是孩子的专注时长极有可能支撑不了做一个简答题，这一点从孩子的作文也可以看出来，孩子的作文是纯粹的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不但上下文之间没有太大的联系，甚至句子与句子之间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说明孩子专注度支撑不了孩子思考一套完整的文章框架出来（简答题的答案也可以归结为一个小文章，小议论文）。

第三个是知识层面的东西，孩子似乎经常刷抖音、快手之类的东西，孩子懂得很多冷门的知识，属于那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状态：比如“诸葛亮误国”“愚公为什么不搬家”“李白闲得慌，写这么多古诗”等等，总之是充满了一种“别样的自信”。

考虑到孩子的这些情况，我才会抱着很渺茫的信心来接手这个孩子的。

但是我考虑到中考语文中考时方向的重复性，比如解题中最常见的句式“从这里可以看出……，或者运用了……表现手法（修辞），我认为……”……，这些句式如果让孩子完全掌握了，应该可以在三个月内做到。确定了这个思路之后，我就开始给孩子上课。

我选择的是前一年的中考题，第一遍的时候是一个题一个题的做的，让孩子做题，对答案，给我讲题，这第一遍用了大约六个小时，三次课的时间才完成的（而一个基础好点儿的孩子，两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完成）。这样做的目的是通过仔细处理每一个题目给孩子拓展高频的考点，让他仔仔细细的记录下来。

完成第一遍之后我就开始让孩子做第二遍，第二遍的时候是分题型来给孩子布置任务的，而且给孩子限定时间——限时的目的是循序渐进的培养孩子的专注度：基础题型限时二十分钟，一个文言文限时十分钟，一首古诗限时十分钟，一个说明文限时十分钟，一个大阅读限时二十分钟。在刷第二遍题目的时候，会让孩子回忆第一遍时候通过题型拓展出的考点：比如出现了韩愈，就要让他回忆“唐宋八大家”和他们的代表作品，这些作品创作背景是什么？思想情感是什么，重要的写作手法有哪些？再比如出现了古代计时的“十二时辰”，就拓展出“十二生肖”“二十四节气”等；做到说明文的时候会让孩子回忆说明文的特点（说明方法、说明语言和说明顺序），做到大阅读就让他回忆文章中出现的人物塑造的手法并且进一步拓展出常见的人物塑造手法。

接下来就是让孩子重复做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这时候就要求孩子一口气做完，做的越快越好。直到孩子差不多把这套试卷背下来的时候才开始让他做新题。把过去五年的中考题又做了三遍。与此同时，给孩子布置的作业是抄写课本，课内的古诗词文言文和重点课文，每天抄写五百字。就这样突击了三个月，孩子中考语文成绩114分——这个分数超出了我的预料，而我预估的是100分上下就差不多了。

这中间也出现了很多次问题：比如孩子觉得老师做一套试卷没意义，跟家长要求换老师，但是他妈妈态度很明确而且坚决：你要么就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要么你就别上了（非常感激这位妈妈的信赖）。不管怎样吧，这段时间没少跟这个孩子置气，好多次我都在想“算了，尊重他人命运吧”。但是孩子的妈妈真的很让人动容，我就咬牙坚持下去了。

后来，出成绩的那一刻，孩子很高兴，孩子给我的原话是：“老师，我看见我的分数我都懵逼了，以为我自己看错了。”很可惜的是，孩子还是没能考上公立高中，最后去了私立高中。临上开学前，我嘱咐孩子，一定要坚持每天抄写十五分钟语文课本，培养自己的语感、对文字的敏感度和自己地专注度（耐心），结果这孩子没听进去（很无奈）。

这其实就是重复的力量。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我曾经嘱咐过一群孩子：坚持每天抄写十五分钟课本，抄写的越快越好，只有一个孩子坚持下来了，那个孩子最后中考410分，这也是重复的力量。

很多时候，我们会把学习这件事情想的太过于复杂，其实在中学阶段的学习就是重复的过程：一个是知识的不断重复，把那些知识牢牢地记住，内化成一种本能；另一种就是行为的重复，重复一个行为形成生理本能，只要孩子们养成了这种重复的习惯，并且一直坚持下去，每一个孩子都有可能进入全校前百分之五。问题的关键是很多孩子讨厌这种简单的重复。这大概是这样几个因素造成的：

第一个因素，孩子自身对于知识掌握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合格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举个例子，很多孩子对于古诗词的学习仅仅限于“我背过了，就再也不看了”。其实这样的孩子不知道“仅仅是背过”远远不能挖掘古诗词真正的意义。比如在写作中的运用：最浅层次的运用是直接在某个适当的节点把诗句插进去，更深一层次的运用是把古诗词的诗句化用进入作文，更深一层次能够把古诗词的“意境”运用到写作中，变成自己的东西……可以这么说，中学阶段的古诗词的掌握是没有极限这个说法的，你每次复习一遍（比如抄写一遍），就会有一种新的认知，就会触发新的灵感。但是很多孩子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第二个因素，习惯的因素。一般而言，一个孩子的生活习惯决定了孩子的学习习惯，这是因为孩子的生活习惯决定了孩子的生理状态，生活习惯不好的孩子生理状态不稳定，那么孩子的情绪也无法稳定，这样孩子的学习习惯就很难稳定下来。举个例子，我们知道人在吃完饭后血糖会上升，学习效率就会非常的低，一般我会建议孩子先去散步半小时再回来写作业。这时候就会有两种情况的对比，一种是孩子晚上按时吃饭，时间固定下来，比如晚上七点吃完饭，孩子散步半小时后，回来写作业。如果一直坚持下来了，久而久之，孩子到了七点半就是孩子大脑工作效率最高的时候；反过来，孩子的吃饭时间固定不下来，那么孩子的大脑工作的效率就很难有一个固定的高峰时期，学习习惯就很难养成。很多孩子出现“间歇性努力”就是这么来的。还有一个佐证：比如一到放假的时候，很多孩子就会熬夜疯玩儿，这样的孩子一般情绪都不会很稳定——学习习惯也很难养成。

第三个因素，家长的焦虑导致的没有目的性，带着这样的心态去指导孩子学习，孩子就会出现付出很多努力也不出成绩的现象，举个例子：今天家长想到了一个想法，让孩子去执行；到了第二天，又想到一个想法，有要求孩子做到；到了第三天，又想到了一个想法……在家长的指挥下，孩子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一条路走不通，立刻换一条。久而久之，孩子就会很迷茫，在这种没头没脑的学习过程中，孩子一直获得不了进步，最终自信心就一点点儿消失了，而一个孩子一旦失去了自信心，就别指望孩子能够学习好了。

我经常跟家长说的指导孩子成长一定要分清楚位阶：占据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最高位阶的是一个孩子的品性，孩子的品行决定了一个孩子面对困难时候的态度，举个例子，同样的是犯了一个错误，有的孩子会坦然面对，有勇气承担责任，有行动做出改变。这样的孩子学习不会差的，因为他自身就具有一种强大的纠错能力，当学习中出现问题的时候，孩子会主动做出行动来进行改变，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而在现实中，家长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不允许孩子犯错，一旦孩子犯了错误，就会给孩子致命的打击，让孩子不敢犯错。不敢翻错的孩子就不会有尝试新的事物的动力，自然地，孩子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就会慢慢退化——学习能力也会慢慢退化。另一种是放纵孩子的错误，不管孩子做什么都会用“还只是个孩子”来帮助孩子推脱，这样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能力直接面对自己面临的困境，更不要说来做出改变了。培养孩子的品性最重要的是倾听和分析：倾听孩子说了什么，帮助孩子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告诉孩子怎样去解决问题。更重要的是做到言传身教，孩子们的行为其实是模仿大人的行为的，如果家长对孩子经常失信（不管是处于善意还是恶意），孩子也会对家长和其他人失信的。

第二个位阶则是孩子习惯的培养。同样的，一个孩子的习惯的培养也是分成位阶的，最核心的习惯是作息习惯——按时睡觉、按时起床、适量运动，只有这样才能让孩子保持稳定的情绪，而情绪是否稳定，决定了孩子是否能够养成其他习惯——自省、专注还有行动力。这些习惯是孩子们成长的关键，同样也是孩子学习的关键。在现实生活中，家长在指导孩子们学习的时候经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忽略掉习惯培养，追求细枝末节。举个例子，孩子在写作业的时候，家长喜欢在一边盯着，只要发现孩子有一点错误，就要给孩子指出来。在家长的角度看来，自己是在指出孩子的错误，帮助孩子学习；但是实际的效果却是你打断了孩子的学习节奏，非常不利于孩子专注度的培养。这样的行为在孩子的学习过程中出现的次数多了，孩子就会习惯性的走神，写两个字就会做点其他事情——上个厕所，喝口水，溜达溜达。所以在我上课的时候，如果发现了孩子的错误，我不会给孩子指出来，而是引导着孩子自己去找错误的地方，而且一定是孩子在完成任务之后再引导孩子去找：你这篇文章中有几个错字，试试看自己能不能找出来。

第三个位阶则是孩子的尊严，有时候我认为孩子的自尊心比前一项更重要，一个有自尊心的孩子会给自己一个定位——尽管这种定位有时候在孩子的心里并没有很明确的认知和概念。尊重孩子的核心用一种平等的心态对待孩子，学会换位思考。举个例子来说，很多时候家长会期望着把孩子所有的时间都占用起来学习，认为孩子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中就可以取得好成绩。但是不要忘了，孩子不是机器啊——就算是机器还有检修的时候呢。换成我们大人，让你一天二十四小时出了吃喝拉撒剩下的时间都去工作你自己能做的到么？所以一定要给出孩子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只有孩子有自由支配的时间和空间，孩子才能有条件去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孩子们在做自己爱做的事情的时候，会体验到明确的目标感，专注的努力过程还有通过自己努力获得成功后的振奋，他能够把这种心态迁移到对生活的态度中，而一个热爱生活的孩子，成绩是差不了的。

所以啊，不要把学习想的太过于复杂，就照着最明确的目标，最简单的任务不断地重复做下去，让孩子养成良好的品性和习惯，成为一个有尊严的人，这样才能让孩子在学习中立于不败之地。